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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來故鄉投票 時代在召喚

張嘉祥

  舊年我在臺南佳里區公所當替代役,那年的公投我參與了
一次選務工作,我們一次又一次的確認所有投票相關事務的用
品數量是不是正確,繁瑣、無聊,甚至需要派警察全程錄影運
送選票,但是正是這些瑣碎和規定代表著我們重視選舉制度,
重視每位臺灣人民的權力,我們是華人地區中少數擁有選擇權
力的人民。

  我也在舊年的公投中體認到自己是少數,我偷偷收著選舉
留下的統計資料,我看見同婚議題和國家問題的公投中,那個
地區人民的選擇,那個真切的統計數字讓我體認到我是少數。
甚至很有可能,在我的原鄉(嘉義),我也是少數,我怎麼能
不害怕?我多害怕這次的選舉會像上次公投一樣,就在我四周
朋友、往來的人都是同溫層時,結果出來才發現自己是少數,
自己可能因為放心放棄掉一些選擇未來的努力,對影響自己的
社會制度放棄了一些選擇權。

  這一次我仍然不敢說自己用盡了全力在做努力,但是我很
高興幫忙了一些台派政黨的行動,提供了樂團歌曲授權、協助
影片音樂製作混音。在工作上選擇了到臺灣本土意識形態強烈
的基金會上班,雖然在工作上我為瑣碎的會議和執行感到煩躁
,但是當為一些文化、政治議題發聲的時候,我是喜悅的。


▲提供樂團歌曲授權給台派的政治行動。圖為623「拒絕紅色媒體、守護
臺灣民主」遊行現場,樂團的歌曲同樣在這一次的遊行中提供使用。
(照片來源/大紀元Friends臉書)

  投票日前一晚,樂團吉他手因為返鄉投票從花蓮上來,借
住在我淡水的窩,我們編寫了一首關於228的台語歌,隔天我有
樂團的訪問錄影,接著晚上練團,深夜坐在客運上,從臺北要
回到嘉義,為了明天的投票。我一直在做臺灣相關的議題創作
,我看見有很多的臺灣青年為臺灣這塊土地投入維護主權的工作,動機可能不是是個多成熟的思想結果,但是絕對是真實純粹,我們在酒後討論臺灣討論語言,當他說他到臺灣歷史的種
種剝削屠殺時他真的流下眼淚,在那時刻我明白,這樣的人對
臺灣的情感絕對是真的。

  我也記得傅榆導演的紀錄片《藍綠對話實驗室 Dialogue between Blue & Green》裡面匿名訪問了中國交換學生,站在他
的立場,他認為國民黨一直就是妨礙臺灣民主化和進步的阻力


  我多麽的想去和我原鄉的非同溫層說國民黨的種種惡行,
只是我是軟弱悲觀的,在議題上我始終不覺得可以對話,就像
藍綠對話實驗室的結果,是一場沒有在對話的對話。我相信透
過藝術的形式或許才有可能用溫和的方式扭轉一個人的價值觀
,這也是我一直在努力和嘗試的。希望我會是三五成群的人,
不是少數。


▲在議題上我始終不覺得可以對話,就像藍綠對話實驗室的結果,是一場沒
有在對話的對話。圖為傅榆導演的紀錄片《藍綠對話實驗室 Dialogue between
 Blue & Green》。(照片來源/CNEX紀錄片獨立沙龍)


投票了後:時代在召喚
  投票當日的夜晚,開票結果出來。我很高興這次我不再是
屬於少數,但是這次回家,我驚訝地發現,我的父親把票投給
國民黨的候選人,我驚訝的不是他在陣營上做的選擇,我的父
親一直以來都是中間選民,選舉上「鐘擺效應」忠實的執行者
,但是這次我聽見他說投給國民黨的原因讓我陷入思考,從經
濟型態的轉型,無論是農業或工業都走向高技術性,或者同性
婚姻納入法律規範、菸害防治法的全面上路、一例一休的執行
、年金的改革、反滲透法通過,蔡英文執政時期的政績都讓我
父親再再的不滿。

  或者說我在我父親身上看見舊時代的影子,在過去時代父
親成型、形塑出來的他逐漸被否定,我也感受到他的焦急,即
便快要步入六十歲,他仍然赴大學進修,取得學士學位,補足
過去只有高職的學歷,再去考取多張國家技術士證照,逐漸接
近過去他印象中「社會菁英」的想像。

  但是這個過去「社會菁英」的想像也在逐漸破滅中,年青
人對於他這個「老」主管不會因為他的職位、學歷、證照真誠
的敬重他,父親對於年青人的行為不解、困惑、惱怒。這些問
題是無數個體反應給他的時代感受,從不解年青個體的行為,
我想父親也發現到他漸漸不了解這個世代。

  從父親身上,我看見國民黨在這次總統大選召喚的是一個
舊時代的群體想像,是權威和父權的集結,信仰二元分類與簡
單歸類法的信眾在國民黨揮舞的中華民國國旗下的大拜拜,祭
拜他們所相信的時代想像體,虔誠地召喚舊時代回來,將所有
信眾化作一個想像的共同體。而我的父親甚至不祭拜,一直以
來都悲觀看待世界的他,在心底其實不相信任何政黨,但是蔡
英文的政策方向與意識形態跟他個人的價值完全背離,他是帶
著懲罰的男性權威投下選票的吧?

  我從來不會和父親與母親說父權、厭女、轉型正義、勞工
權益的議題,除了我繼承父親悲觀看待世界的觀點,我不認為
和我的父母對話具備實質的效果,我也在思考,如果扭轉了父
親的價值觀,他變得不父權、不厭女、重視勞工權益、關心土
地人文,那過去我認識的父親是不是就死去?他變成一個更好
的人,但是不是我從小認識的父親,不是過去社會形塑他、改
變他的父親,他超過半世紀捍衛和建造的人格都一夕破滅,或
許每個老年「壞掉」的人並不是不知道自己在這個時代「壞掉
」,我的父親和每個時代壞掉的老人或許都感受到這種破滅。

  作家林立青曾經在臉書上寫過一篇故事概念,他想像在未
來我們現在習以為常的事物都會被推翻,就如同我們現在對於
舊時代的反動,比如喝咖啡這件事會變得不健康、不環保,在
未來青年的眼中是老年人令人厭惡的陋習,有一天法律會出現
像菸害防制法的條例,出現「咖啡害防治法」,而我們這個時
代的人將會完全無法理解「喝咖啡」究竟是哪裡妨礙到其他人了?我不由自主地想到德國哲學家懷特.班雅明(Walter Benjamin)「歷史的天使」或叫「新天使」的概念,我們看不
見未來,只能面朝過去的歷史,我們的背後是不可見的未來,
我們所有人都是逆行迎向未來,於是我們所有人類都恐懼未來
。這種恐懼感我感覺在父親身上逐漸加重,他其實是有意識地
了解到自己和時代是正在脫節的吧?我想更是煎熬。

  但是我還是慶幸我的父母是相對開明能溝通的,或者說沒
把我們雙方的價值觀赤裸裸地攤開來比對,那樣的狀況就像是
要和父母走上拳擊擂台,雙方沒有穿護具就準備拳拳到肉,這
會是一場慘烈的比賽,不管輸贏,每個兒子女兒都有很大機會
被送到「韓粉父母無助會」接受團體心理治療。


▲德國哲學家懷特.班雅明(Walter Benjamin)「新天使」的概念,我們看不
見未來,只能面朝過去的歷史逆行迎向未來。
圖為Klee paul《angelus novus》1920。(圖片來源/Print Plus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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